雪虎仙病倒的事,除了其餘六仙和她的閉門弟子尹藍,並沒有太多門人知曉。她像往常一樣,毫無預警的出現在山莊,仍舊雲淡風輕的嘻笑著,只是臉上多了一層揮不去的暗淡病容。她才回到山莊兩日,就此病臥在寢房中,一個月間幾乎沒有再起身過,直至去世。
「別人是倦鳥歸巢,」知道雪虎仙病情沉重後,總管曾無奈嘆道:「譚莊主是到將死之時才會歸巢的病虎。」
她在生病期間,只肯讓尹藍近身照料,尹藍便暫停一切任務,專心陪伴師父。和她親近的蟲娘、江城子,甚至夫人進房來,她都堅持撐起身子,像往常那樣爽朗快活的和他們說笑,因為這樣,每回都會耗去她不少體力。然而,這三人豈又不了解她的心思,後來便盡可能縮減訪視的時間,夫人更是在一夜長談過後,再也未曾踏入她房中。
「你一定認為夫人很無情吧,尹兄。」另一日晚間,吃完簡單的晚膳後,尹藍替她鋪理枕席時,坐在一旁等候的雪虎仙忽然問他。自從她病倒以來,他還是稱她師父,雪虎仙卻開始改口叫他尹兄,不像以前那樣好徒兒長乖徒兒短的開玩笑。
尹藍緩緩搖頭:「怎麼會呢?」他本來要過去攙扶,雪虎仙卻打個手勢:「我可以自己走。」
眼見逐日消瘦的師父光要站起身就十分吃力,尹藍也不顧她的阻止了,上前輕輕從她兩臂下將她托起,護送她到榻邊,另一手再托起她的膝蓋窩,讓她穩穩當當的躺進被褥裡。
「譚姑娘,現在妳不是盤絲第六仙,不是醉月天魔,妳只是我的師父。」尹藍淡淡的說,轉身收拾碗筷殘食,此情此景忽然勾起他久違的熟悉感:「師父年老患病,由徒弟照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譚水月有點訝異的看著他,神態卻顯得輕鬆起來:「好啊,你現在是說我老了不中用了嗎?」
尹藍不禁微微一笑:「那是妳自己說的。」
雪虎仙挪了挪姿勢,彎起一隻臂膀枕在頸下:「剛才對不住了。」
尹藍有些意外:「為何要道歉?」
「你不會只看到表面就妄下斷言,這點我知道的。但……」她眼神悠遠,彷彿滯留在久遠以前的回憶中,隱隱蒙著一股哀戚:「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被人誤解。」
尹藍雙手抱胸看著她,良久之後才說:「妳們的情誼,豈又是旁人可以置喙的?不過,我是真心認為夫人並非無情。請放寬心歇息吧,師父。」
他留下桌上那柱即將燒盡的白燭,悄步離開雪虎仙的寢房,輕輕掩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