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狹窄的山路上，一身古裝白袍的青年正提著衣襬慢吞吞地往上爬，因為行走在山路上而略顯疲倦，而穿著白底綁藍色綁帶的改良短旗袍、腰上還掛著個令牌的小女孩則繞著他蹦蹦跳跳，身形像是沒有體重一樣地輕盈。
「阿督阿督，下山之後我們去吃蛋糕吧？」
「還吃啊？你早上出門前不是才吃了一塊嗎？」
「才一塊而已啊！」
「再吃下去你會變胖的。」
「我是鬼，才不會變胖呢！阿督討厭鬼！」
體重大概是從零歲到Ｎ歲所有女人都禁忌不准提的話題，於是找死提了這話題的青年就被暴怒的小女鬼抓起變得比自己整個人還大的令牌從腦袋用力貓下去。
要不是青年閃得快，他險些要被拍死在山道上。
然後貓完人的小女鬼就氣沖沖地飄走了，臨走前還鼓著臉頰扔下一句，「討厭鬼阿督，不吃就不吃嘛，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吃蛋糕！哼！」
不想吃你還問？
已經對這狀況非常習以為常的青年苦笑著拍了拍衣襬，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抬腳往山上一步步走去。
用散步般的速度走了挺長的一段時間後，他才終於慢吞吞地從長滿雜草又崎嶇難行的山路走到鋪了瀝青的柏油路上，那條柏油路的盡頭，是一棟歐式的二層樓別墅。
當他抵達的時候，小女鬼已經站在別墅前，除了小女鬼之外，還有另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
氣質爽朗但此時此刻滿臉都寫著悲傷的青年正背對著他站在別墅的庭院中，而小女鬼則是站在青年身邊，側身看向他。
他慢慢地走到青年的另一側。
「其實那傢伙人挺好的。」當他在青年身邊站定時，自始至終視線都未曾從別墅移開的青年突然開口，語氣之中帶著一點嘲諷味道地笑了笑，「知道我跟他以前念同一所國中、是他的後輩後，這一路他都對我這個帶團的導遊挺照顧的，還吆喝著讓他朋友多照顧我，小費也給得很大方，說是要照顧學弟生意，如果沒有發生當年那件事，我們搞不好可以當很好的朋友，再不濟也能是關係良好的學長學弟。」
可惜，人生最可惜的就是，凡事都沒有如果。
所以當年那件事終究發生了。
所以他們終究沒有成為朋友。
「別想了，想再多也沒有用，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我知道，我也沒有後悔，更不可能後悔，從他撞死我父親、害我家破人亡開始，我們就注定只能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不管他人再好也沒有用。」
如果會後悔，他就不可能站在這裡了，不是抱持著足夠堅定的怨恨，他是不可能在自殺後還能向閻王討到返陽報仇的閻王令的，如今會有這份感慨存在，不過是因為這短短三天他偽裝人類假扮成對方旅遊團導遊時、承蒙對方諸多照顧才產生的不必要感情，很快他就會全部拋卻的。
就誠如閻王所言，萬事萬物都是有因果的，若沒有當年對方撞死他父親還肇事逃逸的因，也就不會有今日被厲鬼偽裝成人類接近索命的果了。
「時間差不多，該走了。」
「嗯。」
「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沒有了，人死燈滅，前塵過往盡成空，這不是閻王大人您跟我說的嗎？」
「是啊，你能想通就好。」畢竟可以的話，他也不想看一個只是單純被仇恨束縛糾纏而無法脫身的靈魂墬入萬劫不復的地獄，畢竟除了想報仇之外，那人也並沒有犯過甚麼罪孽，「既然如此，就跟我們回去吧，厲鬼殺人，因為你持有閻王令，不過是討回了對方欠你的債而已，所以這並非你的罪孽，但自殺，卻是你逃不了的，你得為此服刑一段時間才能得允投胎，這點你明白吧？」
「明白。」
「等你服完刑，就去投胎，早些去，也許來生還可以和你父親再續親緣。」
「可以嗎？」
「你要是表現得好，就未嘗不可。」
「閻王大人，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您真的很溫柔。」
「咳、沒有。」
說他溫柔的確實沒有，不過倒是挺多人說他蠢，特別是他大學同學跟他乾爹，嘖。
送走了青年之後，小女鬼才又蹦蹦跳跳地湊到他身邊。
「那個傢伙眼神真不好，阿督才沒有溫柔，阿督明明是蠢！」
看，又一個說他蠢的。
「不過阿督如果請我吃蛋糕的話，我就勉勉強強承認你是溫柔吧。」
所以說，明明就很想吃嘛，還不承認。
雖然滿肚子吐槽，不過也習慣了自家蘿莉鬼差的性格，知道要是把這話講出來，對方八成又要氣成一顆手持凶器的球，於是酆督只能默默把吐槽吞回肚子裡，然後抬手給身邊的小女孩揉了揉腦袋。
「等下山之後，我們去吃甜點吃到飽吧。」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應該吃甜甜。
聽到有蛋糕吃的小女鬼發出了歡呼，一整個興奮得不停蹦蹦跳跳，原本因為方才的事而心情略顯低落的青年也因此情緒高昂了一些。
他負著手，一步一步地跟著小女孩往下山的道路走去。
不知何時飄起的白霧漸漸壟罩住他們的身影。
等到霧散，道路的盡頭已空無一人。
2019-10-16, 1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