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姑娘,我有一事求教。」
聽雨樓中,顧珉輕輕執起房大夫披散的一縷烏絲,臉帶微笑的問道。是夜月色明媚,他倆人坐在敞開的菱花窗前,散髮納涼。房大夫手持一柄團扇,不住搖動,但搖出來的風幾乎都吹到顧珉身上。
「怎麼,斷腸人,忽然叫得那麼生疏?」房百憐也忍不住回以一笑:「我有點害怕。」
「妳是該怕,若妳答不上來,我就偷妳的瀉藥下在飯菜中。」顧珉假作正經的回答,房大夫更是笑出聲來。被斷腸人出言威脅還能笑得這般開心,天底下大概只有房百憐一人。
「不要賣乖了,你到底想問什麼?」
「妳的名字,百憐,妳爹爹給妳取這名兒有什麼緣故嗎?」
房大夫沉吟半晌,團扇卻不再搖動。
然後她開口道:「我爹常說,世間人千百種,病痛亦有千百種,做一名大夫除了要治得百種病,也要能治得百樣人。」
「即便是萬惡不赦之徒?」顧珉淡淡的問,不帶絲毫批判。
「嗯。」房大夫隨口應道,眼睛卻遠遠望向懸掛空中的半弦月。
顧珉見狀,以為她因自己一番話而勾起念父之情,放下指間摩娑著的髮絲,用指背輕輕擦撫百憐的臂膀。
房大夫回首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說:「我只是在回想父親當初還說了什麼,那時我才十一歲,有些道理不太明白。」說著又輕輕吐了口氣:「要是我爹還在世,你就能和他當面談個明白,那該有多好。我爹不僅善醫百病,對人對事也有自己一套看法,你也是,你們談起來一定很有意思。」
「其實啊,妳和我那弟弟的脾性也挺像的,只是妳的好心腸藏得比他深些,多虧老大夫教育有方。」顧珉談到弟弟,語氣雖溫柔,臉色卻沉重了下來。房大夫靠過身去,緩緩搓揉他的手心,顧珉最後那句話忽然令她心頭靈光一閃。
「我想起來啦,珉兄,我名字的真正意思。」
「咦?」
「百般皆憐是行醫必須之情,卻也是很多大夫的心魔。我爹知道我想學醫之後,就給我取了百憐二字,借了房的諧音,是要有一防抵百憐。」
「與我所猜測的相去不遠。」顧珉嘆道:「老大夫有先見之明。」
房大夫凝視著他,眼神充滿痛惜與不捨,最後才緩緩的說:「是用自己一條命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