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極難得的一次、他們在戰鬥之中會分隔兩地的經驗。
因為被分配了某項極為重要的任務的關係，他們小隊必須有一個人得潛入一棟內部情況不明、而且外觀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大樓之中。
由誰去？
這個人選，最終他們是抽籤決定。
第一個人沒抽到。
第二個人沒抽到。
第三個人沒抽到。
……
其他的隊員都沒人抽中那張塗上紅點的紙條。
直到排在倒數第二個抽籤的鳳子愆拿起僅剩的兩條紙條中的其中一張。
「抽中我了呢。」
總是看起來非常不正經的男人露出了痞痞的笑容。
他看著對方把剩下的兩張紙條都一起揉爛。
然後什麼都沒有說。
×
那個任務，最適合由誰執行，他們都知道。
那個男人，不是會願意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個性，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才決定出手。
他。
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
×
『喏，Shell，唱個歌吧，我在這裡頭好無聊。』
正獨自一人全副武裝穿梭在大樓之中的男人隱著淺淺笑意的嗓音從耳麥的另一端傳來，他稍微調整了一下配戴在耳朵上的最新型無線電耳麥，總覺得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對方說話的時候耳朵便一直會感覺有點癢。
「唱什麼？」
沒有去唸叨對方現在正在執行重要且危險的任務，應該集中精神專注眼前，而不是利用無線電耳麥找他聊天，而且這種情況實在不太該覺得無聊，Shell只是端著狙擊槍，眼睛幾乎眨也不眨地望向遠方。
『隨便，你以前不是都會在網路上唱歌嗎？挑一首唱過的來唱吧？』
「嗯。」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以前曾經唱過的歌，其實很多都是古風的歌曲，歌詞他已經不太記得全了，不過要哼的話大概還是可以馬上想起一兩首可以哼得順暢的歌。
然而最後他卻沒有唱那些他曾經在網路上唱過的歌，而是唱了某首他只聽過別人唱的歌曲。
其實並沒有聽過多少次。
幸好歌詞和曲調都非常簡單好記
他輕輕哼著。
用輕軟的嗓音哼著那首他莫名就想唱起的歌。
「給我的微笑，全都記在腦海了，變成快樂的符號～節奏在跳躍，這是戀愛的預兆，挑動我每一個細胞～天亮才睡覺，讓我思緒都顛倒，這次我不想放掉～防備全關掉，只許你無理取鬧，慢慢走近你的步調～」
「心也一層一層被你融掉、一天一天為你開竅、一秒一秒想你的微笑～」
「我為你心跳，我為你祈禱～因為愛讓我們能遇到～因為你開始燃燒，痛才慢慢治療～我要和你擁抱，牽你的手一起去奔跑～你存在的這一秒，會不會是我依靠～」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的時候，他聽見耳麥的另一頭傳來了低低的笑聲。
『啊、是唱給我聽的情歌嗎？』
伴隨著調笑的話語傳來，帶點痞氣的男人出現在對面大樓其中一扇窗戶之中，似乎知道他的視線會透過狙擊槍的瞄準鏡不間斷地在允許的範圍內追逐著他的身影，那人朝他做出了食指中指併攏壓在唇上的動作，然後向他的方向輕輕揮出一個手指朝上的細微弧度。
他聽見其他隊員在哀號著想要關掉耳麥讓世界清靜沒有閃光的聲音。
「如果我說是呢？」
雖然好聽、但其實平常說話時並不太會有太多情緒融入其中的輕軟嗓音響起。
同時響起的還有像是被什麼悶住、很細微的噗一聲。
然後他在瞄準鏡之中看見位於對面大樓之中的男人用不遜於他的速度飛快地轉身，一直握在手上的槍向轉向的方向瞄準，接著頓了一下後，便將槍枝放下。
『親愛的，真想吻你啊。』
終於消失在那扇窗戶之中的人從耳麥中發出了感慨。
他一邊回應對方，一邊用俐落的動作給手上的狙擊槍重新填入子彈。
「等你回來就給你吻啊。」
×
當大樓終於承受不住連番轟炸而轟然傾圪的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在那一秒停止了。
終於完成任務準備離開的男人其實那時候已經移動到了一樓，接近大門口只差短短的幾十公尺，但偏偏，就是差了這幾十公尺。
他感覺著血液在下一秒重新灌入心臟腔室，還活著的疼痛感讓他立刻清醒回神。
「夏、夏爾……」
同行的隊員將驚慌失措的眼神移到他身上。
那時候他們其實也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和獨行的隊友會合。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誰也沒想到。
「繼續撤離。」只給了簡單四個字的命令讓停下動作的眾人繼續撤離的工作，他把拆到一半的狙擊槍用比平時更快上數倍的速度飛快地分解成好幾個部件塞進裝載的箱子之中，然後提起略沉的箱子，頭也不回地狂奔下樓。
當他踏出隱身的大樓、站到倒塌的廢墟面前時，他的呼吸全亂了。
肺部因過快的奔馳而隱隱作痛。
額上帶著劇烈運動的汗珠。
這輩子，其實比眼下的情況更狼狽、更兇險數十倍的情況也不是沒有碰過，九死一生的情景、甚至面對死亡，人生的前十多年也一直在經歷，但卻從來沒有一次能讓他如現在這般慌張不安、無法冷靜。
明明。
明明。
他看著站在揚起的飛塵中，對他露出痞痞微笑的男人，然後幾步上前，用力地抓住對方的領子，將比他高出些許的男人扯得不得不順著他的動作彎下身。
接著他湊上去，用恍若要將對方吞咬下肚的力道和氣勢吮吻住還沾著灰塵的唇。
明明，他比誰都更相信、也更清楚這個人一定不會有事，但卻無法阻止心臟和腦袋都在意識到對方有危險的那一刻停止跳動和運作，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恐懼害怕過。
「你這混帳。」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往剛剛死裡逃生的男人肚子上狠狠地揍了一拳。
活該。
那是害他愛上他，並因此終於有機會品嚐到恐懼失去的後果。
2016-08-19, 0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