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仰著正義,儘管正義這兩字聽來多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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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其實不管甚麼職業都一樣。
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
就一樣。
都一樣。
這個世界都是污穢得可憎。
卻也良善得叫人無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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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病床上,腰腹的槍傷還隱隱作痛。
他看著攤開的掌心,幾次張握。
握住了甚麼?
能握住甚麼?
他自問。
從鮮血之中得到的答案現實得讓他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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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告訴你。」
「但你說了。」
「是的,我也是自私的,所以我說了。」
「謝謝你的自私。」
慢慢地,他拆掉了手上的點滴,褪下病人服換了慣穿的西裝,飲下不是喝不慣而是壓根不愛喝的飲品,用酒精一點一點麻痺看得太過透徹的自己。
然後──
他勾起了笑。
同那些人是一樣的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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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嘛?前些日子破獲了重大走私案的刑一隊之中,有人被政風室抓到收賄,好像要直接撤職查辦的樣子。」
「真假?可是刑一隊的人不是都風評很好?」
「栽贓的吧。」
「這消息我也有聽說,不過好像功過相抵改成減薪處分了。」
「那個收賄的傢伙後台這麼硬啊?可以讓吃人不吐骨頭的政風室讓步?」
「不是,應該是運氣好,正好上頭有人想鬥倒政風室的傢伙才幫了他。」
「呿,真他媽的狗屍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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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一併站在茶水間之中,聽著幾步之外的對談,直到那些人離開後,良久,咬著果汁牛奶的她才將視線移向正捧著咖啡輕吹的他。
「……傷剛好的人不要喝咖啡。」
翻著白眼,她奪走了他手上還冒著熱氣的馬克杯,然後直接從茶水間的櫃子裡另外隨便拿了罐調味乳塞給他,表情帶些許微妙的男人頓了半晌,才慢條斯理地拆了吸管的包裝,將吸管插入調味乳。
空氣沉默下來。
她啐了口他的純黑咖啡。
他咬著頗少喝的調味乳。
「喏、政風室那邊是你去的吧?」
「嗯。」
「笨蛋。」
「彼此。」
「但、還是多謝了。」
就是因為這世上還存在著這種笨蛋,所以她才會還待在這裡,這個汙穢不堪卻又最接近正義的地方,在這裡繼續守著自己的信仰。
她又啐了口咖啡。
苦澀的味道依舊是她怎樣也無法習慣的。
她想,這混亂的世界,她大概永遠都無法理解吧,但就算無法理解,也不影響她和他繼續死守著自己堅信的。
「不過,聽說你復職之後要轉調行政部?」
「是啊,我都因公負傷了,這請調很正常不是?」
「Bullshit.」
「你還真直接。」
他為她的咒罵發出了低低的笑。
「老實說,你是因為對這個世界已經放棄所以選擇逃避嗎?」
「不是,這該怎麼說呢……」他吸了口喝不慣的調味乳,過份甜膩的滋味讓他略略擰眉,最後還是放棄地將調味乳倒掉,「你就當我是轉移戰場吧。」
不是逃。
並非躲。
未曾放棄。
只不過是打起另一場戰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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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輪轉。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有人記得他曾是刑一隊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不再是他的晚輩而能獨自一人率領一個小隊。
像是過往的一切已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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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罪證確鑿,為什麼卻不能上訴?」
「還不是因為犯人是民代的兒子,上層施壓的啊。」
「操他媽的,這算什麼!」
「BOSS,難道我們真這麼算了?」
她看了眼一個兩個隊員皆是忿忿不平的模樣,然後拉回視線,垂眸整理好手上關於那件案子的資料,最後她將那份資料拍在手下其中一名隊員臉上。
「不然呢?上頭都給指示了。」
「可是──」
「但──」
「難道真的就這樣算了?」
雖然心有不甘,但連率領他們的她都那樣說了,畢竟對她到底還是比對上司還要信服,幾個員警只得聽令把手上的資料通通歸檔封存。
「對了,那些證物好好保存別弄丟了。」
「BOSS?為什麼?」
「反正案子都被壓下來了不是?」
「別問,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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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那名民意代表被政敵給鬥倒下台。
再幾個禮拜之後,檢察官重啟了封存的案件。
犯人得到理應得到的刑罰。
死者得以安息。
真相得以昭然。
──遲來的正義。
隔天的報紙頭條是這樣寫的。
她看著那份報紙勾出了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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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自始至終,他不過就是換了另一種方式去捍衛信仰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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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是沙發椅事件後續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