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蕾進房的時候，她正坐在窗前，一邊撫著圓滾滾的大肚子、一邊看著鳳萊在樓下院子裡，帶著才四歲的鳳云璨在和鳳子愆跟鳳楷打水仗，兩個大人、兩個小孩玩到全身濕淋淋地，還聯合把在幫忙家務的鳳子晟也給按到塑膠水池之中，然後被溼透的鳳子晟飆著髒話追殺。
那畫面幼稚得要死，但看起來好開心的樣子。
她忍不住想像，等她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之後，鳳萊是不是也會像這樣帶著他一起和兄長們玩耍？
她在腦海裡想像出來的畫面很美，美得讓她不自覺悄悄勾了唇。
「小茴，安柏幫你燉了雞湯，喝一些好嗎？」
直到鳳蕾的聲音響起，她才把視線從窗外拉回來，乖巧地接過鳳蕾遞來的雞湯。
「好，幫我謝謝大姊夫。」
「今天情況怎麼樣？」
「挺不錯的，好像比較有胃口了。」
「小千躍餓了吧？」
「大概是，希望他可以是個壯小子。」
「這恐怕有困難，小千躍不管像你還是像小萊都粗壯不起來。」
「……好像是。」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再回想了一下鳳萊那個纖細精靈似的外型，似乎她肚子裡的寶寶不管怎麼餵養，都確實不太可能長成安柏那樣高壯。
「其實高不高、壯不壯都無所謂，健健康康就好了。」這麼說的鳳蕾伸手摸了摸她比西瓜還要大顆許多的肚子，「對不對啊？小千躍？以後要長成比你爸爸還要厲害的男人，然後把他壓在地上打喔。」
「……」不，這個好像就哪裏不太對了吧？大姊？
「五嬸！」
突然響起的軟嫩童音打斷了她們的閒聊，她將視線往窗外移去，一眼就看見底下院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暫時休戰的鳳子愆被鳳萊扛到了肩膀上，正在對著坐在窗邊的她用力揮手。
「小五今天乖嗎──？」
「他很乖。」
怕聲音傳遞不到樓下，她略略傾前身子，用盡量不失儀態的音量喊回去。
「那我老婆今天乖嗎？」
跟著打趣湊熱鬧的鳳萊也喊了句，她的回答是直接拿雞骨頭扔他，然後扔完之後她忍不住懺悔了一下自己頗失風度的行為。
「阿楷、小萊，小云璨在打噴嚏了，你們帶他進去換衣服。」
「「好──」」
最後是鳳蕾開口，才結束了院子裡的混戰。
「小茴，你也是，快喝，別光顧著看你老公。」
「我沒有一直看……」
她弱弱地抗議了句，在鳳蕾把似笑非笑的目光移來時，便立刻識相地閉上嘴巴，一邊繼續逼著自己把碗裡的雞湯喝完，給肚子裡的寶寶多添點營養，一邊又忍不住看向底下鳳楷抱起噴嚏連連的鳳云璨往屋內走去，而鳳萊則帶著鳳子愆和鳳子晟在整理被玩亂得跟災難現場一樣的庭院。
「大姊。」
「嗯？」
「如果我熬不過去的話，伊萊和小千躍就拜託你們了。」
「……別說傻話，你會好好的。」
「我不傻，大姊。」她把喝空的雞湯放下，然後拿起帕子掩住嘴，忍了好半晌才終於壓下欲嘔的衝動，這是自從懷上孩子之後就時常發生的情況，她不是孕吐，而是身體衰弱得吃不下任何東西，可是為了給寶寶足夠的營養，她總是不得不逼自己能吃就盡量吃。
也正是因為這是她自己的身體，所以她才更清楚，孩子很健康，她可以安心。
不過，自己恐怕撐不過去。
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一丁點都不想死。
她想陪她的孩子長大。
她想陪鳳萊白頭偕老。
可是她沒辦法。
她沒有放棄活下去，只是太清楚真實地感知到現實有多殘酷，然後也正是因為清楚，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是她自己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的，她不會後悔。
而且，她敢這麼做，就是因為知道就算她不在了，鳳家的兄姊們也會替她照顧、保護好鳳萊和千躍。
×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沒有……」
他在大雨之中，一滴一滴地落著眼淚。
從有記憶起就從不掉淚示弱的人第一次哭得聲嘶力竭、哭得肝腸寸斷。
可是哭乾了眼淚也沒有用。
逝者已逝。
他甚至去不了他的墳前、見不到他的最後一面，除了彼此之間曾經有過的記憶之外，所有跟那個人有一丁點關連的東西他都沒有，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為他掉淚。
還有，為他報仇。
「伊萊……等我……等我幫你報仇之後……等那些膽敢傷害你的人對他們的膽大妄為付出代價之後……我會去陪你……我保證……很快會去……」
他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
不相信鳳蕾。
不相信鳳楷。
不相信鳳佐。
他只相信他自己。
這個仇，他會自己親手去報，不管要為之付出多少代價、染上多少鮮血。
2018-01-02, 1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