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飾。
×
「芙蓉，今日龍吟劍帶他獨子來提親，你爹已經應允了。」
「芙蓉不能不嫁嗎？」
「……不能。」
恍惚之中她清楚知道自己身陷夢境之中。
因為關於母親坐在她身後，一下一下幫她梳髮的畫面早該在遙遠的記憶中昏黃，可饒是如此、夢境中的她仍乖順的閉上眼。
沒有經由銅鏡去看母親望著她的眼神是那樣輕柔關心。
「芙蓉，龍吟劍是戶好人家。妳會幸福的。」
模模糊糊的那句話還在耳邊迴盪，她眨個眼眼前的世界已是人間煉獄。
「芙蓉，你們快逃，往東跑，帶弟弟去妳未婚夫那、讓他們收留你們。」
「那──你們呢？爹、娘還有姐姐……」
「我們會沒事的，妳快逃吧！」
她試圖掙扎，卻讓母親在背部狠狠的一推，而接著感受到握在自己掌心裡的孩子比她更害怕的力道時咬了咬牙，轉身。
那年北雙城烈家遭人洗劫滅門，只因欲向她求親不成便狠下殺手。
只剩下她與稚嫩年幼的孩子獨自逃亡。
夜裡迎面而來的風冰的刺骨。
但再冰也沒有她跪在龍吟劍家門口懇求收留時所遭遇的還要冰冷。
「出去！收留什麼的、我們跟你們烈家根本毫無關係！」
「毫無關係？但、我們兩家已有婚約……」
她讓交換的訂婚禮砸上額，那疼痛一下一下，卻比不過對於人心的失望。
「沒了！現在什麼都沒了。」
「──烈家都變成這樣了，妳覺得誰還願意與你們有所干係？快走吧！」
被這樣羞辱的時候她沒有哭，只是從那時才知道人性是生做什麼模樣。
而真正第一次落下比痛還要苦澀的眼淚，是在破廟中、看著稚嫩的孩子斷斷續續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解結……疼……」
「解結……睏……」
「解結……爹爹、娘娘來了……」
她沒有說任何話。
只是就這樣聽著孩子破碎而虛弱的囈語，掉下一滴又一滴的淚，卻又沒讓自己哼出任何聲音。
懷裡的重量逐漸冰冷。
但她還是背起了那重量，一步一步的踏上歸途。
而最後她放下那重量後，走向的地方卻是萬華派之中。
不知何來的力量，她讓自己走過一年一年，向上一階一階，她成為了萬華的右護法。
她放毒將讓違抗她的人不敢違抗。
她已赭色讓傷害她的人傷害不了。
她擄走了陳家莊的長子。
她綁走了龍家劍的獨子。
然後數月後歸還的，是已然失去尊嚴瘋狂的生命。
外頭謠傳她因興趣使然，讓被她帶走的男子被人姦淫凌虐。
她不取命。
卻用更加殘忍抹殺人尊嚴的方式毀去一人又一人。
當萬華右護法在江湖上散開時。
早已沒有人記得最初的她怎樣。
那已不是清水出芙蓉。
她生長的地方，早是一片惡水。
她睜開眼，終於從夢境中離開的她有半晌回不了神，就連先前清楚意識到的夢境都在轉瞬成為模糊的景像。
想不起來。
看不真切。
但也無妨，都已是過往夢境。
她伸展四肢，在迎春娘的幫助下洗梳更衣，接著、慵懶的將迎春娘摟進懷裡，落下淺淺的吻在她頰上。
「妹妹，今日陪姊姊一同去尋些樂子吧？」
她揚起了艷麗燦爛的笑靨。
自願在一片惡水之中，盛開成一朵最艷麗的芙蓉。
×
──惡水出芙蓉。
──艷麗方最盛。
2015-06-16, 11:24
